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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王家鏢局在臨安縣城南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上。

  四周酒樓、商鋪林立,往來的都是光鮮的車馬和行人。這個地段和位置的鋪子價位自然是不便宜,王姝的馬車到了王家鏢局的門店,隻見一棟占地不小的大院子,青磚黛瓦,院牆頗高。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大石獅子,虎視眈眈的盯著行人。

  正對著街道,燙金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四個大字——王家鏢局。

  真正看到鏢局,王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。王家的鏢局竟然不是個小鏢隊,看著進進出出的健壯青年,看起來訓練有素且頗具規模的樣子。

  她心裏有種怪異的情緒,扶著芍藥的胳膊下了車。

  轉身去接後頭的王玄之。

  王玄之身體靈活,扶著王姝的胳膊,輕輕鬆鬆跳下來。

  姐弟二人站在鏢局大門前麵,竟然有一種瞠目結舌的感覺。王姝一直以來是知曉自家不窮,也清楚她爹生意很忙碌。這麼多年,經常走南闖北不在家。但也僅僅是知道這些,她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。王家到底富裕到什麼程度,她其實是不知道的。

  “姐姐,”王姝都不清楚,王玄之就更迷糊了,“這是咱家的鏢局嗎?”

  是,肯定是的。

  整個臨安縣就一家鏢局。不是王家的還能是誰家的。

  “進去再說。”忽然發現自家的產業可能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,王姝的心裏像塞了一顆大石頭般沉甸甸的。牽著王玄之的手,兩人從正門走了進去。

  一進去,就是一個非常寬闊的四方院子。

  四百尺寬長的空地,正中央一個不小的演武臺。演武臺兩側擺著蘭錡,木衣綈錦,土被朱紫。武庫禁兵,設在蘭錡。析言之則蘭為兵架,錡為弩架。蘭錡上各種兵器都有,在陽光下泛著寒光。靠右側的空地,三四十個赤著上半身正在練拳的青壯年呼呼喝喝,一招一式的架勢十分兇戾。

  瞧見一行人進來,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擦著額頭的汗立即小跑過來。

  一行人是以王姝為主,少年目光落到王姝身上便是一亮。不過不等他多瞧兩眼,芍藥和鈴蘭就擋在了前頭。芍藥也不跟他寒暄,直問鏢局的管事人在何處。

  少年一愣,似乎不解。就聽芍藥開口:“我家主子姓王,乃清河鎮王家人。”

  這一句話說出來,少年頓時就明了。

  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到王姝姐弟的身上。王家主事人病逝得匆忙,留下一對年幼的兒女,鏢局的人自然都知曉。不過隻有鏢局的老大林師傅親自見過王家姐弟,餘下的人是沒見過的。少年一時半會兒也不知真假,撓了撓腦袋,又招來了一個黑皮的小少年。

  少年著急去找話事人,讓黑皮的小少年引著王姝姐弟去廂房坐下。王姝這才發現,在前院裏走動的都是男子,一個女兒家都沒有。

  黑皮少年聲音很脆,麻溜地在前頭引路:“請幾位稍等片刻,隨這邊來。”

  鏢局很大,空屋子很多,除了放置貨物的大倉庫,大部分的屋子是給鏢隊的押鏢師傅歇息安家的。後院安排給了押鏢師傅的家眷們,前院有幾間廂房則是平日裏會客的。

  王姝跟王玄之進了廂房坐下,不一會兒,那少年就領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過來。

  男子一身幹練短打,頭上裹著綁頭發的眉勒,五官深邃又精神。壯碩的身材跟座小山似的,個頭很高。從門裏走進來,氣勢很壓人。

  來人是鏢局的二把手,汪進飛。

  鏢局的生意太大,等閑離不得主事人的。平時裏接單都得跟林師傅是交替留守鏢局的。若林師傅有事遠行,便是他留下。若他帶隊,則林師傅留下。他一進來就看見了坐在上座的姐弟倆,王姝且不論。樣貌長得像早逝的母親。王玄之就比較好認了。

  鳳眸紅唇,高鼻梁,跟王程錦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王玄之這張臉就是活的身份牌,都不用懷疑,汪進飛就認了兩姐弟的身份。

  兩姐弟人應該在清河鎮,怎麼跑來臨安縣,汪進飛很疑惑。

  他心裏疑惑,自然就問出聲來。

  王姝也沒藏著掖著,直接將來意跟他明說了。

  毛氏的那點事兒被王姝捅出去過一遭,彼此心知肚明。臨安縣即便離得遠,王家鏢局的主事人還是聽說過一些風聲的。隻是他們正務繁忙,派人去打聽過了,卻沒敢貿然插手。

  一來他們是來傳言也有可能作假,不清楚內情,確實是不好跟當家主母對峙的。說話是要憑信物的,王家的掌家印章和鏢隊好些人的身契都在毛氏的手中。如今兩姐弟尋上門來,汪進飛也沒辦法立即給出承諾。

  汪進飛沉吟了片刻,隻含糊地先安撫了兩人,沒給出確定的答複。

  王姝也清楚這事兒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辦好的。林師傅汪進飛等人的身契還捏在毛氏手中,身家性命被人握著呢。或許顧念舊主子的情分接待她們,卻絕不可能不查清楚緣由就熱血衝上頭。

  “你二人如今可有住處?”

  汪進飛自然是顧念舊主的,王程錦是他非常敬佩的人,“若是沒有住處,我且叫人收拾一下,安排你二人住下。”

  “不必。”王姝早有準備,倒也沒有不能接受,“我姐弟二人有住處。”

  汪進飛等人態度還算不錯,不像是推脫不管的樣子。

  再來,王姝今兒來這一趟的目的不是為了說服鏢局的管事,而是提個醒兒。至少自此以後,鏢局的賬簿和利錢不用再往王家送了。

  王姝能接受,王玄之就沒那麼好受了。他原以為他們來找林師傅的一遭,會有很大的收獲。至少林師傅他們就該找一幫人,護送著他們打回王家拿回東西才是。結果汪進飛隻是含糊地安撫兩句。

  此時他一張小臉兒繃得緊緊的,一言不發。

  汪進飛長得五大三粗的,心思可不一點不粗。覬著兩姐弟的麵色,自然也看得出王玄之的急迫。

  頓了頓,他歎了口氣,安撫道:“哥兒,此事非同小可。且等林老大回來,我等查明了內情再作商議。王家並非是尋常商賈,不能意氣用事。有些東西牽一發動全身,一動,牽連可就大了。”

  王玄之不曉得什麼東西牽連的大,他扭頭看向王姝。

  王姝現如今對王家的家業有了一點模糊的概念,大致能明白。就像是跨國集團或者大型集團公司,高層的變動會牽連很大。她們不在王家的這段時日,誰也不曉得毛氏做了哪些事。

  若是毛氏動了什麼關鍵的產業,又或者跟什麼不該往來的人往來,怕是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。

  說到這個,王姝倒是想起一件事兒:“汪叔,這些事姑且不急。等你們查清楚再從長計議不遲。我想問你,你們能分出人手查一下縣衙新來的張主簿麼?”

  張耀民一個寒門秀才爬上了主簿的位置,若沒有毛氏的手筆,王姝是不信的。

  “張主簿?”縣衙裏的人事變動,鏢局自然是清楚的。

  王家鏢局常年接押貨走鏢,東南西北各地都要跑。大慶律法規定,凡人員遠離所居地百裏之外,都需由當地官府的派發的路引。鏢隊自然就免不了要跟官府打交道。

  這個張主簿,汪進飛自然有印象。

  “大姑娘為何要查他?”相較於縣衙其他人,張主簿年紀還算輕,也算是青年才俊了。

  王姝勾了勾嘴角,諷刺的意思不言而喻。汪進飛見狀便也不多問了,點了點頭,表示會盡力去查。若有什麼情況,也會盡快聯絡姐弟倆。

  今日便隻能到這,王姝看了眼時辰不早,也站起了身。

  汪進飛又詢問了兩人的住處。知曉兩姐弟如今人就在縣城的北郊,便想派馬車送兩人過去。王姝走了幾步,瞧見庭院裏走動的健碩年輕人,又張口問汪進飛要了幾個人。

  缺乏人手,許多事情辦起來頗為束手束腳。有了人手,往後她便是出不來府,事情也不會被耽擱。

  要人不是多難的事兒。鏢局最不缺的就是人手。汪進飛立即招了幾個人過來,王姝挑了幾個機靈的,便讓王玄之都帶回北郊的宅子了。

  天色已晚,她沒辦法在外頭久待。隻能先回去。王玄之有烏竺瑪等人跟著,倒也不擔心出事。

  鏢局離得蕭宅不遠,不一會兒就到了門口。

  六月裏天兒黑得晚,已經過了酉時。

  一層霧色照下來,不至於黑得不能視物。她的馬車沒辦法從大門進,王姝預備從右側的小門進去。結果人剛下車,就被人堵住了。

  “王小君,主子爺在等著你。”堵人的不是旁人,是莫遂。

  王姝入府以來,雖然時常晚歸,卻還是頭一次有男仆從堵她的。

  她眨了眨眼睛,目光在眼前衣著體麵,氣勢銳利不似常人的少年身上快速地過了一瞬,下意識地心裏一個咯噔。她的腦子裏飛快地過了一遍自己最近幹了什麼事兒,思索最近是否有過遭人煩的行為,然後越想越心虛。

  直到站在和徽苑門口,後背已經冷汗涔涔。

  “……主子爺,尋我有事?”進院子之前,王姝莫名有些膽怯。

  莫遂不敢多看她,隻言簡意賅道:“小君進去便知。”

  王姝:“……”

  知道問不出來,王姝便也閉嘴了。

  和徽苑跟後宅的院子不一樣,草木非常豐茂,十分的幽靜。白日裏見,興許覺得心曠神怡,大晚上就顯得有些黑洞洞的。尤其是一陣風吹過,樹葉跟著搖晃,影影重重的。

  王姝吞了口口水,跟在莫遂的身後往裏走。

  越走越深,一個女子都沒瞧見。

  一路燈火倒是亮,但古代的燈籠不似現代的電燈亮堂。點了燈,其實隻有那麼一小塊地是亮的。若是燈火搖晃不穩,自然就有些鬼魅。王姝眼觀鼻鼻觀心地越走越快,直到穿過了蜿蜒的小徑和亭臺樓閣,在一個七間七架的屋舍前停下來。

  袁嬤嬤提著燈籠在屋錢等著,看見莫遂領著人過來也沒說話,就示意王姝跟著進去。

  王姝有點被這陣仗嚇到,安靜地跟進去。

  門一推開,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彌散開來。裏頭是純木質鋪設的地板。擺設不多,很是清雅簡潔。沒有雕花的椅子桌子,隻有案幾和蒲團。一麵牆的書籍,案幾上也堆滿了書信。身著僧衣端坐在案幾前的年輕男子手持一本遊記,聽見聲音抬起來頭。

  烏發沾著水汽,濃墨如緞。有的人朗朗如日月之入懷,頹唐如玉山之將崩。主子爺的樣貌不論幾次瞧都非常驚豔。哪怕此時他眉心緊鎖,神情不是那麼鬆弛也依舊如此。

  屋裏就他一個人,沒有看到別人在,王姝緊繃的心弦忽地就鬆弛了下來。

  “坐。”

  王姝看了看,學著他的姿勢盤腿坐下來。

  袁嬤嬤悄無聲息地送上了一盞茶。輕輕擱置在王姝的手邊。看這架勢不像是有事要算賬的樣子。王姝徹底放了心,默默地等著他開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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